2016年12月30日星期五

孙旭阳:雷洋的人血馒头,你们吃够了没有?


再热乎的人血馒头,也会凉下来,比如雷洋案。

家属短信告知代理律师陈有西团队,“很抱歉,由于我们自己的原因,压力太大,漫长的诉讼耗费的心力,超出我们尤其是两位老人的承受范围,所以我们已经商议协调,放弃所有诉讼。”

这个收场,在很多人的意料之中,又出乎很多人的意料。家属的放弃,我认为无可非议。除了死去的雷洋,他们并不对任何人承担道德责任。继续维权,道义上会继续得分,但这正如潜入深海,不断深入,压力和恐惧便会不断剧增。总得要抽身,早晚而已。


在不少公共事件的发言中,很多人喜欢骂我苛责他人,鼓吹牺牲啥的。这些低级的栽赃见多了,我也懒得解释,毕竟让蠢货继续愚蠢,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。而熟悉我的人都知道,我从不鼓励牺牲,相反,我会建议不太有勇气的朋友,最好选择一个更舒服的卧姿,以度过这漫漫的乱世。

所有抗争,首先是人与自身本能的搏斗。倘若在一些热点事件中,从方式到内容,都被本能的恐惧和贪婪控制,先被现实考量盘算一遍,搞得那维权名不正言不顺,亲缘化、圈子化,去公共性、反政治化,最后清仓止损或止盈,落袋为安,是在是国人之常情。

我见过无数访民,早就被整得倾家荡产、妻离子散了,可是上访信上的那套话术,还是跟县级人民法院院长的述职报告差不多。这些人是可怜的,可是除了拽一句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”,你还能说他们什么。

我曾经历过不少被维权者当成要价筹码的采访,偶尔还会被出卖。5年前,我和朱孝顶律师参与过一起八旬老太抗拆自焚案。律师和记者的介入,只不过被视作赔偿金的溢价杠杆。官民双方谈拢后,都不再接我们俩的电话。在神奇国度里,我本无语,所介意的是,那位死亡老太太的孙女,我借给她一支录音笔取证。在我的催要下,她在微博私信里答应快递归还,自此没了下文。我恶毒地揣测下,她估计在谈判桌上把录音笔给了官方,以展示她息事宁人的诚意。

电影《驴得水》中,三民主义小学校的几位老师投身教育,为了匡救国民的“愚弱贪私”。他们的所作所为却显示,他们的“愚弱贪私”,并不比他们的启蒙对象少。而这,也是中国目前知识精英阶层的通病。精英堕落的标志,或许不是指责群众的堕落,而是他们在指责的时候,宣称自己是个例外。

雷洋案中,就涌现一大群如此堕落的精英。我前天推送《LY校友团,让我想起聂树斌家的锦旗》一文,所遭遇的批评,就是这些人无知又不知耻的表现。在该文中,我先提到了那篇奇文,《人大、清华为何让我重拾敬仰》,(校友团)“是长期以来对身外之事保持沉默的知识分子的全面觉醒……推动中国的法治进程,毫无疑问,离不开这一代人大、清华人。”

现在看来,从目的,到路径,再到结果,校友团承当得起这么泪水汪汪的褒奖吗?他们低贱的话术,在陈情书中已一览无遗。我说他们跟山野访民在骨子里没啥两样,以朱学东老师为代表的精英就恶狠狠地骂我。唉,你们读了那么多书,老年斑都长出来了,就不能有一说一讲点道理吗?

从论辩应有的规则和礼仪来说,对我最对版的反驳,应该说那陈情书庄敬自强,不妥协、不放弃,彰显了一群现代公民对法治文明的无上追求。除此,谈风险谈形势谈策略,都是街巷泼妇的辩论套路。我最烦人谈策略,策略的灯芯要映照世道人心,唯有用实效做灯油供养。你们策略那么久,策略得那么狠,头都扎进尘埃里吃粪了,实效在哪里呢?

如果像我一样软骨头,就别装逼吆喝着去推进中国法治,呼唤人间正义。那是勇敢者的游戏,软骨头们投机,只能让口号与实效南辕北辙。

我支持那些理由充分的维权,做为人类,我有权利问问我失踪的朋友去了哪里,谁打死了那个无辜惨死的青年,如果假装看不到这些,会让我心理特别不适。至于受害的人是否道德君子,维权的人是否全然无辜,支持他们达成维权目标,能否促进法治建设,增益全社会的福祉,让我自己获益,一分钱一秒钟的关系都不应该有。

屡次血案的舆情显示,越是拔高维权价值,口号喊得响的人,至少在话语上越拥护体制。他们的话语技巧分两个路数:我们是顺民,别打我们;好好对待我们,社会更和谐,江山会永固。

他们为了争取大众话语的支持,都会暗示一个承诺:历经此役,我们以后在街头和家里都会更加安全,因为“他们”一定会收敛。这些话术爱好者本无履行此承诺的任何能力和诚意,却以此招摇,已构成言论场里的诈骗。他们吃着人血馒头,所争取的,不过一个安稳的顺民资格而已。

惯吃人血馒头的人,早晚连人血和馒头都得失去。拙文《从孙志刚到雷洋,死人没义务改变中国》,不妨一读。

将社会法治文明的进步,寄望于个案在台前幕后的讨价还价,再摆弄吾皇万岁小民滚钉板喊冤来了的话术,试图以更多的恭顺,换取更有尊严的对待,是贱也是蠢。

所以,我丝毫不同情为雷案结局感到别扭的人,他们对三流的东西寄予上等的期望,自身已是妥妥的三流货色。他们从未想着挣脱镣铐,他们一直乐于做其中的一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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