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年5月27日星期三

沮丧和挣扎,纽约人考虑放弃他们热爱的城市


华盛顿邮报 发自纽约 洗衣服让玛丽·谢尔(Mary Shell)崩溃了。或者更确切地说,她在布鲁克林的公寓里没有洗衣机和烘干机。37岁的谢尔是真人秀电视节目的现场制作人,在新型冠状病毒流行之前,她几乎连自己一半的房租都付不起,因为工作已经放缓了几个月。现在她的室友也失业了,不得不搬回去和父母住,日子更加艰难了。

谢尔经济拮据,她开始询问各种夜场演出机会,结果发现所有的酒吧和俱乐部都因新冠疫情而关门了。(“所以这是另一项在疫情中无法进行的工作。”) 不过,如果最近的自助洗衣店不在四个街区之外,她的处境还是可以忍受的。

“我只是想在不用拖着它在四层楼上上下下攀爬的情况下洗衣服,也不用花40或50美元请人帮我洗,”谢尔表示,这与纽约市公寓居民的抱怨相呼应——《宋飞传》(Seinfeld)、《老友记》(Friends)、《单身生活》(Living Single)和《大城小妞》(Broad City)等影片都有关于共享洗衣设施的委屈。但是,在疫情之下,谢尔表示,这种压力已经“令人精疲力竭”。她说,她最近去自助洗衣店时,发现有人处理掉了她刚洗过的所有衣服。

“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空间和基本的生活设施,”她说。她哀叹道,在纽约,很多房东都把洗衣机当成“奢侈品”。“对我们说,‘我们要为这个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就在美国家庭使用的标准电器每月多收你1000美元’ ,这简直是对我们的侮辱。”

这足以让她考虑永远离开。


欢迎来到重大的重新评估。
 

现在的纽约市只是在新冠疫情前正常生活一个影子。和谢尔一样,许多居民也失业了,没钱了,耐心耗尽,心情也不好。全国各地都在进行重新评估,但没有其他地方像在这里那样,倾注那么多的精力在这个问题上——这个国家人口最多、人口最稠密、最多样化的大都市已有超过2.1万人死亡。即使面对混乱、污秽和挣扎,恋旧的人一直为他们所谓的城市中“消失的”的每一个变化而哀悼。但是打到城市心理健康热线的电话却越来越多。无论他们是否已经离开,或者他们是否别无选择,纽约人都不得不扪心自问,他们热爱的这座城市是否真的还适合居住。

“新冠病毒让每个纽约人都坐下来,问了一个在疲惫的求职面试中大家都熟悉的问题:五年后你觉得自己会在哪里?” 31岁的酒保桑迪·乔斯·努兹(Sandy José Nuñez)说,他希望可以开设一间柔道馆。“你现在有足够的时间拿出一个可靠的答案。”

但是没有普遍的答案。这次疫情暴露了谁去谁留、谁生谁死的不平等现象。今年年初,曼哈顿的平均租金达到了每月4210美元的创纪录高位,而皇后区和布朗克斯区,这两个受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影响最严重的行政区,也经历了长达十年的上涨。今年2月,州长安德鲁·M·科莫(Andrew M. Cuomo,民主党)在谈到该州23亿美元的收入缺口时真诚地说,“如果富人离开,请上帝劝阻他们。”但是这个城市最富有的420000名居民的确离开了,在大街小巷留下了高达40%的空置率。

遛着狗的44岁乔瓦尼·卡西内利(Giovanni Cassinelli)是已故夜生活传奇人物威利·宁加(Willi Ninja)的追随者,他说,“我是一个土生土长、生死与共的纽约人,因为纽约市总像是一场派对,但派对已经结束了。”他正前往内华达州一个未被登记的山区小镇。“我不会重回我的城市,”他说。“所以我要在事情发展到我失去理智的地步之前离开。”

这种新型冠状病毒带来了一种全新的认识。

这样的反应代表了一个与以往城市危机的重大不同,以前的纽约人大都充满幽默感和“要么大干一场,要么回家”坚韧不拔的顽强拼搏精神来应对危机。例如,在2001年9月11日的恐怖袭击之后,《周六夜现场》(Saturday Night Live)的创始人洛恩·迈克尔斯(Lorne Michaels)问当时的市长鲁迪·朱利安尼(Rudolph Giuliani): “我们能变得有趣些吗?” 朱利安尼反驳道,“为什么不现在就开始?” 11年后,桑迪飓风在曼哈顿一半地区造成电力中断时,当时的流行说法是,这个城市最时尚的新社区已经成为了SoPo,(断了的)电力的南方。

相比之下,这种新型冠状病毒带来了一种全新的认识。今年4月初,33岁的莎莉(Shari),在皇后区出生长大,她不得不放弃了社会工作者的职业,尽管她的职业是必不可少的。出于隐私考虑,她拒绝透露自己的姓氏。她的工作包括对患有自闭症的两岁儿童进行家访,去年的那些些亲密接触让她患上肺炎住进了医院。当她收到雇主的一封电子邮件,敦促员工追踪客户(其中许多客户的父母来自服务水平低下的社区),并增加计费时间时,她就辞职了。

那封邮件是在她的祖母死于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前一天晚上收到的,她的祖母死于皇后区的一家养老院的看护之之下,她说,养老院没有帮助莎莉的家人与他们的长辈保持联系。她一直在思考她祖母在加利福尼亚长大的那个60英亩的农场。她说: “我可以在那里看到地平线,那里很安静,大地的气味不一样。”她一直在寻找作为黑人农民的学徒的机会,并正在考虑搬到更便宜的地方,比如新泽西,“尽管那就曾像是我一辈子的事情——‘我永远不会搬去新泽西。’”

对于有小孩的家庭来说,是离去还是留下来发挥创造力的问题,已经变得紧迫起来。39岁的茱莉亚·费比格(Julia Febiger)在纽约州第一例冠状病毒病例确诊前一周半生下了她的第一个孩子。“这个脆弱、易受伤害的新生儿带来了很多问题,”她说,特别是因为她还有产后焦虑症,她认为这种焦虑因新冠疫情而加剧了。“我吓坏了。我觉得我们好像受到了攻击。”

她和她的丈夫前往马萨诸塞州以便与亲戚住得近一些。他们正在寻找上州哈德逊河沿岸小镇上的房子,房地产经纪人说这些房子在挂牌几个小时后就会卖出去,其他从城市来的移民有时只是通过视频浏览这些房子就付全额现金。

布鲁克林的育儿留言板上充斥着各种问题,比如在哪里可以安全地购买食品杂货,或者如果你乘坐公共交通工具送孩子上学该怎么办。脸书(Facebook)上有一个拥有3000多名成员的封闭小组,名为“进入未知世界”(Into the Unknown)。“对于我们这些已经决定或正在考虑,自愿或不自愿,加入从纽约迁往更大绿色牧场的大批人群的人来说,可以这么说。”群组说明写道。

面对6月30日延长他们在布鲁克林的两居室复式公寓租约的最后期限,44岁的内奥米·默斯基(Naomi Mersky)和丈夫决定放弃。“我们知道我们很幸运,因为我们有些选项,”她说,但如果他们5岁和9岁的孩子感到不安全,他们也不可能无限期地支付纽约的房租住在纽约。他们已经买了些鸡,正着手在马萨诸塞州西部的伯克希尔(Berkshire)山脉开始下一个学年,他们现在住在自己的夏季小屋里。

42岁的克里斯塔·苏多尔(Krista Sudol)是两个年幼孩子的母亲,她刚刚丢掉了自己在时尚界的工作,丢掉的“可能还有我的事业”。她直截了当地总结了这种时期的状况: “我太爱纽约了,我都要哭出来了,但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,我感觉这一切都错了。”

让人感觉像是一份撕毁了的合同。

对于许多来到这座城市想要发展壮大的艺术家来说,这座城市的承诺,勤奋和付出才能实现你的梦想,已经开始让人感觉像是一份撕毁了的合同。

28岁的凯文·德拉诺(Kevin Delano)从一名喜剧演员开始了他的职业生涯,用了差不多五年的时间,他终于获得了一个或可扬名立万的转折点: 加入了正直公民旅剧院(Upright Citizens Brigade Theatre)的一个家庭团队,这里是女演员艾米·波勒(Amy Poehler)和其他数百人的传奇诞生地。他表演过一次,然后政府下达了居家令。

“没有B计划,”他说。“我还没有决定认输扔出投降的毛巾,但这条毛巾被扔给了我。” 在政府停摆期间,情况发生了变化。看到《周六夜现场》的明星艾迪·布莱恩特(Aidy Bryant)在自己的卧室里拍摄片断,他感觉得到了一种平衡,他说,这激励着他加倍努力于网络喜剧演出。

但对德拉诺而言,城市生活的停摆是一次更深层次的结构性转变,而不是一个职业转折点。“街上的陌生人成了我的邻居。我们会在彼此的门廊上留下烘焙的食物。”他说“我已经成了缝纫界的杰瑞德·库什纳(Jared Kushner,川普女婿):不管我学到了什么,我都觉得是我发明的......我有更多的空间去发现我是谁。我不想回去。我女朋友说她觉得自己年轻了5岁。”

38岁的安德烈·厄本(Andre Urban)在疫情爆发前就已经是一个狂热的学习者和生活实验者。他作为一个演员,同时也拍摄婚礼摄影和音乐视频。政府停摆带来了他所说的“羽化”。他过去常常在上午11点左右醒来,现在,他每天黎明就起床,在日程表上安排了很多自我提升的活动:冥想、自习、西班牙语课程、视频编辑课程、声乐课程和吉他课程——都是在午餐前完成的。“整个世界都变了,为什么我不跟着变化呢? 我以前花了15年时间去优先考虑工作。现在是我自己的时间。”

一些艺术家离开了小镇,意外地找到了一个新的归宿。55岁的凯文·赫佐格(Kevin Hertzog)是一名舞台设计师,也是同性恋及反枪运动的积极分子。他跑到一位朋友母亲位于城市以北三小时车程的小木屋里,因为他的艾滋病毒呈阳性,而且最近得了癌症,免疫功能也受到损害。他和他的狗在树林里长时间散步,激发了他寻找房产的灵感——他发现有的房子的售价仅为5万美元。“我开始以一种全新的眼光回顾我在纽约的生活,”他说。“这看起来类似于第一次从月球上看到地球的图像。突然之间,我看到了一幅更大的图景。”  

你必须以不同的方式思考和生活。

对一些人来说,生活变化的冲击迫使他们做出了这个决定。自今年3月以来,39岁的南希·李(Nancy Lee)已经失去了市场营销方面的工作(原因是公司内部的人事调整,而不是冠状病毒引发的失业)。她确认自己怀孕了,订婚了,还和同样失业的未婚夫以及他们的哈巴狗比基(Biggie)呆在东村一套单间公寓里。“我觉得是时候离开纽约了,这让我产生了共鸣,”李说。“生活在这里的价值在于生活方式。如果感觉已经消失,那为什么还要付出昂贵的代价呢?”

 

李是一名华裔美国人,她说她至少被一名骑自行车的男子骚扰了三次,这名男子大喊中国人和新冠肺炎,这是一场谴责亚洲人携带病毒的更大的种族主义运动的一部分。“我不知道这是针对我的,但当我走近时,他一遍又一遍地喊叫,”她说。她正在考虑搬到费城郊区,她在那里长大,她的父母仍然生活在那里。

重新评估不仅仅是个人的。有时候是商业驱动的。全市范围内的中餐外卖店已经濒临倒闭,紧随其后的是“君子厨房”(Junzi Kitchen)特别项目主管胡北辰(Beichen Hu),他此前把目光投向了这家现代休闲的中国本土连锁店,开发出一些令人舒适的美食经典,比如香肠炒饭和蛋花汤等。如今,全市70%的中餐馆已经倒闭,所有这些食品都很难找到。“我从来没有想到会这样,”他说。“但今年没有人有任何期待。”

重新评估对必不可少行业的工作人员来说意味着别的意涵。当41岁的耶塞尼亚·阿尔瓦雷斯(Yessenia Alvarez)觉得搭乘地铁不再安全时,她买了一辆自行车,带着它上下3层楼梯,从皇后区的家里骑行9英里(来回) ,在豪华格林尼治村(Greenwich Village)的时尚印度餐厅“拉希”(Rahi)运营一支骨干队伍。这家餐厅坐落在一家有161年历史的医院的阴影之下,这家医院已经变成了价值百万美元的公寓。如果她不工作,餐厅就不会营业,这不仅是对顾客的损失,也是对每天送餐的250个有需要的人的损失。

她和她的丈夫朱利奥(Julio),一个警察,不像“拉希”的富有的邻居那样有能力重新评估。2006年从多米尼加移民过来的阿尔瓦雷斯(Alvarez)说: “我们来这里是为了生活在这里,所以这就是我们继续要努力呆下的地方。”

当被问及这些邻居时,她说她更多的是失望而不是愤怒。“他们离开了他们的佣人而去,只为自己着想。想想看,”她说,但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亮点上,比如那对每周过来买200美元食物的老夫妇。“他们说他们想支持我们,”她说。“这很有希望。你们不能只为自己着想。你必须以不同的方式思考和生活。”

编译 文婉秋 wen@nychinaren.com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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